【编者按】
在中国,摄影收藏还是一件新鲜事。尽管图片已经是人们日常交流的方式了,但收藏摄影似乎仍是一件遥远的事。与此同时,近年来中国的影像收藏市场逐渐活跃,越来越多的人与机构开始意识到了影像的价值:出色的摄影是时代的见证,也具有艺术价值,连接了个人与集体记忆。
过去的近二十年来,成都当代影像馆创始人钟维兴参与并见证了当代摄影美术馆在中国从无到有的转变,历经多年的筹备,他在2019年于成都创建了一座当代影像馆。远离北上广深,西南一隅的成都缘何“杀”出一条国际化的当代影像生态建设之路?澎湃新闻记者连线了钟维兴先生,就中国摄影生态的建设,摄影收藏的重要性等相关问题进行了采访。
成都当代影像馆建筑外观。 本文图片 成都当代影像馆 提供
澎湃新闻:目前成都当代影像馆的收藏情况如何?收藏的准入标准如何?
钟维兴:我们的收藏计划是非常清晰的。馆内的学术收藏主要有两条线索:首先就是围绕在馆里做展览的艺术家来开展;第二条收藏线索就是围绕我的创作《Face to Face面对面》来开展。
我同时兼有机构创始人、艺术创作者、收藏者等多重身份,因此在不同的立场与身份之下,我考量收藏的标准大有不同。馆内的学术收藏,这部分需要经过我馆的收藏委员会进行严格的评审,甚至包括图书收藏,我们都聘请了专业的收藏顾问来把关。
对于馆内的学术收藏计划,我们首先会考虑这些作品要有别于其他国内外的摄影机构的馆藏。除了收藏艺术家们经典的作品以外,我们也非常注重他们未发表过的作品。通常情况下,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多数已被研究透彻了,但一些未公开的作品实际上也具有很大的学术研究价值。比如像萨尔加多的《亚马逊》系列就有很多还未公开发表,但我们已经有他这个系列相对完整的收藏,这对未来我们对其进行深入的学术研究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塞巴斯提奥·萨尔加多》展览现场,2019
厄瓜多尔,1982。塞巴斯提奥·萨尔加多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从煤矿中走出来的工人,印度比哈尔邦丹巴德,1989。塞巴斯提奥·萨尔加多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跋涉到达难民营的女人,因沙尘暴和慢性感染导致这个女人双目失明,马里,1985。塞巴斯提奥·萨尔加多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最后的亚马逊”系列作品,拍摄于巴西帕劳,2009年,画面中,左埃人部落的妇女用一种叫“乌鲁库”的红色果实给她们的身体涂色。塞巴斯提奥·萨尔加多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同时,我也会收藏我在《Face to Face面对面》系列创作中拍摄过的艺术家的作品,我认为这是非常必要的,因为这系列作品的拍摄对象都是在摄影史上重要的、杰出的,同时也是我尊敬的艺术家。艺术家之间的往来,除了思想、创作上的交流,收藏对方的作品就是向他们表达最大的敬意,因为艺术家最欣慰的事情就是有人欣赏他的作品。
约瑟夫·寇德卡,《Face to Face面对面》系列之一。钟维兴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塞巴斯蒂昂·萨尔加多,《Face to Face面对面》系列之一。钟维兴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荒木经惟,《Face to Face面对面》系列之一。钟维兴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贝尔纳·弗孔,《Face to Face面对面》系列之一。钟维兴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澎湃新闻:收藏过程中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件或者有意思、印象深刻的故事?
钟维兴:我感到比较骄傲的是对贝尔纳•弗孔(Bernard Faucon)的全系列作品收藏。2015年9月,我在贝尔纳·弗孔巴黎的家中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全部作品,包括《悠长的假期》《可能变迁的时光》《爱之屋》《冬之屋-金之屋》《偶像与祭献》《书写》《图像的终结》七大系列。这些作品让我大为震撼,我感觉呈现在眼前不仅仅是一部摄影巨作,它更像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段深入骨髓的乐章。
成都当代影像馆常设展,《贝尔纳·弗孔2019》展览现场
成都当代影像馆常设展,《贝尔纳·弗孔2019》展览现场
成都当代影像馆常设展厅中搭建的“贝尔纳·弗孔的小木屋”,展示并将永久保存从弗孔法国南部家乡吕贝宏运送过来的日常物件。
火球,《可能变迁的时光》系列,1981年,贝尔纳·弗孔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自拍像,《悠长假期》系列,1976年。贝尔纳·弗孔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迈锡尼之门(La porte de Mycènes),《偶像与祭献》系列,1989年,贝尔纳·弗孔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在此之前,我更多看到的是注重瞬间捕捉,强调客观纪实,反映现实社会的摄影作品。而弗孔全然无视这一切,他把儿时的美好、内心的向往一一构建出来,打造了并不客观存在的景象,用置景摄影的方式诠释了 “真实的虚幻”,这打开了从现实物质到精神世界的入口,让我看到了另一种摄影艺术形式。
我们是全球唯一完整收藏贝尔纳·弗孔全系列作品及影像资料的美术馆,为充分展示弗孔的珍贵作品,我们在馆内设立了贝尔纳·弗孔常设展厅,定期更换其展览主题与展出作品。同时,作为亚洲第二、国内最多收藏“决定性瞬间”(The Decisive Moment)摄影理论的代表者——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摄影原作的美术馆,开馆至今,我们已连续三年也对其作品进行系统地展示。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欧洲,目光所及》展览现场, 2021
《世纪之眼:亨利·卡蒂埃-布列松》,2020
圣拉札尔火车站背后,拍摄于欧洲广场,巴黎,1932年。亨利·卡蒂埃-布列松作品
澎湃新闻:我们注意到您对于藏家之间的合作和交流也非常注重,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如何以此为基础保持影像馆持续的生命力?
钟维兴:除了建立影像馆,进行艺术创作与收藏,我还致力于参与组建藏家俱乐部。因为我认为没有天生的藏家,藏家是需要培养的。我以前也不收藏,尤其对摄影作品的收藏非常警惕,当时的想法并不成熟,认为摄影作品除非是买到底片,不然是可以被复制的。
我第一次意识到藏家的重要性是在2016年。那年我的个展在欧洲举行,艺术机构除了为我安排媒体见面会,还安排了藏家见面会。当时我感到很诧异,因为我的作品又不销售,有必要见藏家吗?对方解释道,美术馆对藏家的尊重是放在首位的,并且艺术家也应该对藏家有所接触和了解。后来我才了解到,该机构有一个非常棒的藏家俱乐部,在关注展览的同时也会关注到艺术家切身的发展。
《迹——荣荣&映里的影像历程》展览现场,2021
马良个展《私人神话》展览现场,2021
之后我就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目前国内大部分摄影师的处境都很艰难,他们的作品缺乏收藏市场,这样就导致了有很多优秀的摄影师会因为现实原因而放弃摄影。艺术家没有创作,中国摄影也就没有未来。所以中国摄影要发展,就需要艺术家能够心无旁骛地进行艺术创作,那么就要保证他们的收入来源。这要靠谁?就是靠市场,靠藏家。
中国目前有非常好的经济基础,在已经具备收藏的资金前提下,剩下的只需要有情怀,就有成为收藏家的可能。我常常想为艺术家多做一点事,但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我们四家影像艺术机构(2019年,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上海摄影艺术中心、谢子龙影像艺术馆与成都当代影像馆达成了影像艺术机构战略合作关系)就开始组建影像艺术的藏家俱乐部,发展一些会员,让他们之间互相交流,这时几十个会员拧成一股绳,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我相信如果把良好摄影生态系统建立起来,必将对中国摄影的发展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我们会把藏家俱乐部的建设工作放在重要的位置。
藏家俱乐部的入会标准也很明确,第一是要有实力,第二是要有情怀,第三是爱好影像艺术。有实力的人很多,但是如果他不爱好影像艺术,也不喜欢收藏,或者不愿意支持艺术家,就无法与我们共进退。因此,入会的藏家大部分都跟影像艺术有很大渊源,甚至有很多自己都在进行创作。
从无到有是一个很艰难的事情,无法一蹴而就。通过理念的碰撞甄选出志同道合、愿意为中国影像艺术做贡献的人,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当然是希望中国藏家越来越多,藏家俱乐部可以发展扩大,但只有健康、稳步的发展,摄影艺术事业才能长久。
《无双 Unparalleled》,2018年。张晓作品。成都当代影像馆收藏
澎湃新闻:官方的博物馆美术馆在摄影收藏方面表现如何?
钟维兴:我只能说一点自己所观察到的,也许并不准确。很多时候一些机构只能提供展示的场馆,但并不进行收藏,这其中形成的原因有很多。例如,是否能拿到预算的支持?有了一笔预算后该怎么花?这都涉及到非常复杂的问题,很多问题夹杂在一起就形成一定的障碍,让国内非常多的机构,都无法按照国际通常的美术馆规则运营。
但我认为不管是官方的,还是民营的,若摄影要在中国健康发展,各机构之间一定要相互支持,相互合作,不能去彼此对抗。只要有自己的艺术标准和原则,就不需要担心和外界的接触会影响到自己的内在价值和标准。在当前的影像艺术生态里面,我们需要主动去发出声音,去产生独有的影响力。在一个社会中是无法独善其身的,只有整个社会生态好才有未来。所以我认为中国摄影各机构、各团体甚至是每个摄影人都要抱团取暖,而不是视彼此为对手。
"双城记——成都·重庆当代影像展"展览现场,2020年,策展人成都当代影像馆艺术总监王庆松
“视频艺术:新世代——法国国立当代艺术研究院院藏展”展览现场,2019年,策展人为成都当代影像馆馆长让-吕克·蒙特罗索、法国国立当代艺术研究院院长阿兰·弗莱舍(Alain Fleischer)
钟维兴个展《Face to Face 面对面》,2019年
澎湃新闻:成都当代影像馆未来的发展的计划如何?收藏的计划是怎么考虑的?
钟维兴:一个目标,就是将其发展为国际一流的专业的影像美术馆。
这个平台有优质硬件设施,有顶尖的管理团队,有优秀的摄影艺术家,也有很丰富的国际资源……同时,我最幸福的事情是,因为我的艺术创作《Face to Face 面对面》让我有机会和众多摄影艺术家们成为好朋友,同时也加深了影像馆与他们的联系。因此我不论是在机构建设方面,还是在进行个人创作方面,都是彼此关联,相互促进的。我们最大的资源与财富,就是我们所结交的这些国内外的艺术家们,这也是我坚定能够把影像馆做成一个一流美术馆的底气所在。
另外,既然叫成都当代影像馆,主要就是关注当代影像艺术。我认为当代的影像艺术创作是通向未来的基础,下一阶段,我们会更加关注当下的青年艺术家,尤其是在创作、展览、收藏等方面,都会更加扶持他们,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条件。
成都当代影像馆学术报告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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