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19日晚间，美元指数升穿101，离岸人民币向上突破年初以来的震荡区间。在一家股份行总部大楼的外汇交易室里，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此起彼伏。
交易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离岸人民币盘中跌破6.38关口，续创六个月以来低位。这个夜晚，是2022年人民币兑美元第一轮走贬的起点。多位汇市参与者通宵达旦忙碌，他们彼此交流，形成共识：一轮大行情即将爆发，交易“不敢犹豫”，“争分夺秒”。
回顾2022年全球汇市，美元指数升值约8.3%，多数主要货币走贬。人民币相较美元贬值约9.4%，但较非美货币则相对稳定，较欧元小幅贬值约2.9%，较日元升值约5.8%。
“2022年是一个历史级别的、波澜壮阔的外汇交易大年。”法国兴业银行中国区执委、董事总经理何昕在接受财联社记者采访时感慨，“4至5月、8至10月，汇市变化速度之快、波动之大，均超过了2015年‘8·11’汇改和2018年中美贸易争端对市场的冲击。”
“这样的行情中，如果多犹豫一天，恐怕就会因为止损盘不好摆放而错过整个行情，那将给企业带来很大的损失。”从事外贸企业汇率风险管理顾问服务的王洋坦言。
“不可捉摸”，兴业研究高级外汇分析师张梦在评价2022年汇市时表示。两轮快速贬值，年底政策引导下的快速反弹，“作为汇市参与者，我感到既敬畏又兴奋。”
两轮贬值，汇市跌宕起伏
从全年走势来看，人民币汇率可分为“平稳-贬值-平稳-贬值-升值”五个阶段。两轮贬值行情各有特点：4月的第一轮“来势汹汹”、快贬速度惊人；8月中下旬第二轮速率稍缓，但持续时间更长，人民币兑美元也一度触及年内最低点7.3一线。
在即期市场经历两轮走贬的同时，掉期市场的变化更加敏锐、迅猛，引发汇市参与者的关注。
今年的掉期市场走势与中美利差变化密切相关。3月，短期美债利率快速上升，而我国采取降息，致使一年期的掉期点从1500点降到1200点。进入二季度，美联储加息提速，而国内货币空间仍宽松。紧跟中美利差倒挂，一年期的掉期点降到-2500点，这是2008年次贷危机以来的最低点。
“一年期的掉期点在全年4000点的波幅历史罕见。”何昕分析，一方面，中美货币政策周期分化带来的利差变化，决定了掉期市场的大部分走势；另一方面，由于人民币国际化有序推进，境内金融市场对外开放程度加深，资金跨境流动更加顺畅，也导致了今年的掉期点变化较往年更加迅速。
4至5月，人民币第一轮贬值开启，大多汇市参与者果断判断、应对。王洋团队连夜出炉紧急风险管理套保方案、建议企业在次日就使用普通远期锁定美元敞口等等。这样的操作，也成为众多有购汇需求企业的避险共识。
随后经过两个多月横盘整理后，美元/人民币在8月19日发动了第二轮上升行情。有了第一轮的应对经验，面对第二轮贬值行情，参与者更显得“得心应手”一些。
9月28日起，远期售汇业务的外汇风险准备金率大幅上调，对投机性的美元买盘造成压力，但同时普通远期的锁汇成本也大幅上升。“一个月期的远期手续费比原来增多了600多点，这样的市场信号出现，我们果断放弃继续远期对冲操作，好在汇价在干预下逐步见顶回落。”王洋回忆道。
跌宕起伏、波动加剧的快速贬值，对汇市参与者提出了更高要求。王洋坦言，“汇率风险管理有些地方和外汇交易非常相像，总体上遵守风险中性大原则，但对特殊行情，必须有一定预判能力，不仅要选用最合适的金融避险工具，更要尽可能在行情启动阶段及时入场，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工具箱发力，稳汇率措施极大丰富
虽然震幅加剧，但综合看2022年，人民币汇率依然保持着合理弹性和双向波动。不少汇市参与者表示，2022年，也是外汇工具运用最丰富的一年。
为应对两轮人民币快速贬值，5月、9月，金融机构外汇存款准备金率两次下调，幅度分别为1%、2%。9月，时隔近两年，远期售汇业务的外汇风险准备金率也由0%上调至20%；10月，跨境融资宏观审慎调节参数由1上调至1.25。
“一石激起千层浪”，政策工具的使用，对汇市实时行情影响明显。
以年内首次外汇降准为例，4月25日晚间刚一宣布，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旋即短线拉升300点至6.57附近，但当时由于刚刚破百的美指向上势头不减，因此当日离岸人民币仍有近0.7%的贬值。
9月28日，远期售汇业务的外汇风险准备金率实施当日，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收复7.15关口，较日内低点反弹超千点，收涨0.29%。
“在准备金政策生效后，客户远期购汇行为显著减少，间接放缓了人民币跌势，此后三个交易日上涨超1500点，从7.24涨至7.09.”中信银行金融市场部外汇交易人士对财联社记者表示，该政策释放了监管调控汇率预期的强烈信号，也引导市场避免出现顺周期“羊群效应”、押注单边行情的情况。
值得关注，两轮贬值期间人民币汇率承压，叠加中美10年期国债一度倒挂，使得境外机构增持人民币债券趋势也有所放缓，甚至出现减持。
但在10月，上述状况迎来好转。“监管释放信号，利差因素驱动下的跨境资本流动或已临近尾声。”中信银行金融市场部外汇交易人士对财联社记者表示，外资购债回暖也同步支撑了人民币币值回升，自11月以来人民币汇率逐步企稳反弹，11月初至年末升值超3000点。
韧性、弹性提升岁末破7“大反攻”
进入11月后，在多个利好因素积聚下，人民币汇率步入升值区间，尤其是在11月4日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日内暴涨超1500点，单日升值超2%，创下有记录以来最大单日涨幅。
12月，在岸人民币和离岸人民币双双升破7整数大关，此番破“7”回“6”历时52个交易日。
“今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12月份人民币升值回到7下方。虽然当时我们有提前预测到，也做过多次提示，但最终突破7时仍感受到了汇率市场的‘不可捉摸’。”张梦直言。
在前述银行交易人士看来，11月11日午间发布的“防疫政策优化二十条措施”对于市场交易情绪产生了重大影响。“在发布后，人民币汇率在乐观情绪推动下大幅走强，日内从最高7.1899大涨至7.0650，升值幅度一度接近1.75%”。
张梦坦言，今年人民币开启趋势性贬值，速率较2015年和2018年更快，但同时，11月以来，汇率反弹幅度、速度也较2015年和2018年快。“这意味人民币汇率的弹性越来越大，作为一名汇率分析师，我感觉到既敬畏又兴奋。”
2023，期待回归6.7均衡点位
“11月以来，人民币汇率持续走强，实际上已经打破了市场此前的贬值预期，人民币再次回归双向波动。”中信银行金融市场部外汇交易人士表示。
经济基本面与人民币汇率有着较强关联。上述交易人士也表示，预计经济基本面的修复情况对汇率的压力将持续到2023年一季度，之后随着美联储货币政策紧缩节奏的放缓，以及我国第一轮疫情高峰期的结束，经济有望在二季度展现韧性。“经济基本面企稳后，人民币汇率也将随之得到有效支撑，预计人民币汇率全年为震荡偏强的走势。”
“2023年，人民币汇率可能还会有所反复。”在何昕看来，疫情反复及地缘政治风险可能会对人民币重回升值轨道构成一定挑战，回归均值点位的过程或出现反复。“获得支撑后，人民币汇率有较大概率回到6.7的均衡点位。”何昕表示，6.7，正是自2015年“8·11”汇改以来，6.2至7.17大波动区间的中枢均衡点位。
市场也有观点认为，2023年外需或放缓，进一步拖累我国出口，贸易顺差或将受到波及，使得对人民币汇率的支撑力度下降。
“我对明年中国外贸和全年经济并没有那么悲观。”王洋直言，2020年，全球疫情爆发后，市场也预测外部需求快速下降，外贸数据不会好看，但实际上却正相反。“明年这样的情况也许会再次上演，也许随着生产能力的大幅回升，出口又会有新的利润增长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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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财联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