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当地时间1月31日晚间，奥斯卡奖主办方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会宣布，经董事会议协商，不会撤销凭借影片《致莱斯利》（To Leslie）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的英国演员安德丽娅·赖斯伯勒（Andrea Riseborough）的入围资格，相关人员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学会决定，相关做法并未达到需要撤销该提名的严重程度，但相关人员所采取的社交媒体拉票做法，也确实引发了各方关切，学会已就此与他们做了直接沟通。”
这次风波看来将随着一纸官方声明偃旗息鼓，但其折射出的竞逐奥斯卡的方法手段的演化，在今后一段时间里也很有参考价值。
安德丽娅·赖斯伯勒在《致莱斯利》中。
距离隐入历史仅一步之遥
自今年奥斯卡提名公布以来，相比《塔尔》的凯特·布兰切特和《瞬息全宇宙》的杨紫琼谁更有希望夺得最佳女主角，外界更关注的，其实是《致莱斯利》的安德丽娅·赖斯伯勒意外获得该项提名，好莱坞因此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致莱斯利》由之前只拍过电视剧的新人导演迈克尔·莫里斯（Michael Morris）执导，讲述的是类似《离开拉斯维加斯》的那种酒精害人的故事，拍摄成本只有100万美元不到，用了20天就拍完了。
《致莱斯利》于2022年3月在美国西南偏南电影节上全球首映，获得媒体人一致好评，随后加拿大的动量电影公司（Momentum Pictures）买下了北美发行权，安排该片在去年10月上映。不过，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显然对《致莱斯利》并无多少期待，因此既没投入什么宣传经费，所谓公映也只是在圣塔莫妮卡市的一家影院里上映了五天，便告下档，总票房仅27000美元。对动量电影公司而言，媒体好评如潮的《致莱斯利》稍后一定能在网络点播平台上卖出不少钱，足够他们收回成本并小赚一笔。
《致莱斯利》此前只在一家北美影院进行放映。
不过，导演莫里斯、主演赖斯伯勒等人似乎并不甘心让辛苦完成的作品沦为默默无闻的过客。2022年7月，莫里斯找到好友霍华德·斯特恩（Howard Stern），请他看了自己的心血之作。斯特恩是美国人尽皆知的电台DJ，早年曾演过一部自传体电影，在片中演他妻子的女演员玛丽·麦克科马克（Mary McCormack）日后成了莫里斯的妻子，他们两人便成了朋友。到了2022年10月，斯特恩果然在自己节目中为该片做了宣传，让本已差不多被人彻底遗忘的《致莱斯利》重又获得些许关注。
2022年11月，美国独立精神奖提名揭晓，《致莱斯利》的女主角安德丽娅·赖斯伯勒意外拿到最佳主演提名，与《塔尔》的凯特·布兰切特、《瞬息全宇宙》的杨紫琼等人平分秋色。尽管独立精神奖的结果要到今年3月4日才会揭晓，但是在毫无宣传投入的背景下，光是能够拿到这样一个提名，对于这么一部低成本独立电影来说，已算是巨大的成功。或许是受此鼓舞，《致莱斯利》片方之后便开始加大投入，全面参与到今年的颁奖季中，剑指赖斯伯勒的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
赖斯伯勒在《黑镜》中
今年41岁的安德丽娅·赖斯伯勒出生于英国，伦敦皇家戏剧学院科班毕业，入行已有十七八年，参演过《鸟人》《斯大林之死》《遗落战境》等热门作品，在英剧《黑镜》第四季《鳄鱼》那一集中出演的女建筑师一角，也给不少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但整体而言，以黑马之姿在今年颁奖季脱颖而出的她，身上还是少了明星光环和媒体话题性的加持。
安德丽娅·赖斯伯勒曾出演《鸟人》《斯大林之死》《遗落战境》等影片。
更主要的还在于，《致莱斯利》背后的动量电影公司，是要钱没钱，要经验没经验，哪怕已经找好了洛杉矶两家公关公司来帮忙宣传，但一开始并无多大实际收效。跟霓虹、A24这些专事发行文艺片的“冲奥”老手同场竞技，简直相形见绌。
从默默无闻到众星力挺
贵为世界影坛最炙手可热的电影王冠，奥斯卡奖由遍及全球各地的近万名评委匿名投票选出。看似公平公正，纯以完成度和作品艺术水准论高低，但是每年参与“冲奥”的影片数以百计，真正能够脱颖而出的不过是二三十部。如何能让评委注意到你，靠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宣传手段和拉票攻势。
具体而言，一是购买媒体版面，从《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这样的全美重磅媒体到《综艺》《好莱坞记者》这样面对业内人士的专业媒体，从它们的平面纸媒广告到其社交媒体上的电子广告……总之各种形式的宣传多多益善，一定要让奥斯卡评委先熟悉你的名字才行。
二是直接联系评委，但近万名评委的详细联络方式，据说只有奥斯卡学会手里才有。为此，学会提供了一项有偿邮件群发服务，片方可以花费2000美元购买，你的竞选宣言就能直接发到全体奥斯卡评委的电子邮箱里去了。目前而言，据《综艺》披露，《致莱斯利》已发过三次这样的群发邮件，花费6000美元。
此外，最关键的还是你的作品得让评委看到才行，早年间大家都是靠观摩DVD，可以委托学会将光盘邮寄给广大评委。进入数字时代后，学会有了自己专门的流媒体APP（Academy Screening Room），你把作品传上去即可，想看的评委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不过，片方为此也需要支付学会2万美元的手续费。《致莱斯利》的出品方动量电影公司，据说原本连这笔钱都不怎么愿意出。
显而易见，就和美国各种政治大选一样，冲击奥斯卡其实是非常花钱的事情，而《致莱斯利》片方最缺的恰恰就是钱。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世上还有许多比钱更珍贵的东西，比如说人脉。导演莫里斯的妻子玛丽·麦克科马克自童星时代便混迹好莱坞，多年以来累积了相当之广的朋友圈。在2022年12月的“冲奥”提名关键时刻，据说好莱坞有不少人都收到了她发来的电子邮件或打来的电话，恳请他们拨冗观看一下自己丈夫的这部作品；而且，还希望对方看完之后能去社交媒体上发些观后感，帮女主角赖斯伯勒提升点人气。
有人将玛丽·麦克科马克发来的邮件透露给媒体，后者在信中诚恳地写到：从现在开始直到1月17日，如果您愿意每天都发帖（提到《致莱斯利》和赖斯伯勒）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即便不是天天发帖，随便你哪天发，都会对我们有莫大的帮助。所以，请尽可能在你觉得方便的时候多帮帮忙吧。话说回来，天底下还有比每天发一条帖子更简单的事吗！”此外，她的电邮里还贴心地帮你准备好了配发的图片、关键词、需要@哪些人。
除了贤内助玛丽·麦克科马克的发力，据说她的经纪人杰森·温伯格（Jason Weinberg）也在《致莱斯利》的拉票工作中帮了大忙。温伯格一手创立的无题娱乐公司（Untitled Entertainment），与好莱坞顶尖的CAA经纪人公司有合作，本身也是全球顶尖的经纪人，手里代理着朱丽叶·比诺什、佩内洛普·科鲁兹、埃迪·雷德梅恩等一大票具有国际知名度的演员，而《致莱斯利》的女主角安德丽娅·赖斯伯勒也是他旗下的艺人。
不久之后，美国社交媒体上几乎同一时间，出现了大量演员同行齐齐推荐《致莱斯利》和赖斯伯勒的发帖，其中不乏凯特·布兰切特、苏珊·萨兰登、海伦·亨特、考特尼·考克斯、查理兹·塞隆、詹妮弗·安妮斯顿、米娅·法罗、利亚姆·尼森这样的大咖。而格温尼斯·帕尔特洛、黛米·摩尔、考特尼·考克斯、爱德华·诺顿还为该片主持了放映活动，专门邀请奥斯卡评委来观看。凯特·温斯莱特和艾米·亚当斯则在线上采访了赖斯伯勒，进一步扩大了其影响力。
凯特·温斯莱特（下）在对导演莫里斯和主演赖斯伯勒的视频采访中，不吝溢美之词。
在这批业内拥趸中，简·方达、查理兹·塞隆、格温尼斯·帕尔特洛、爱德华·诺顿、安妮斯顿等都是杰森·温伯格经纪人事务所的签约演员，诺顿还曾与赖斯伯勒合作过《鸟人》。不得不说，其中的有些点评显得过分夸张。比如，凯特·温斯莱特为自己的同胞高呼：“这是我这辈子所见过的最伟大的女演员。”帕尔特洛写的则是“今年所有的女演员奖，不管是有的还是没的，都该归她那就对了”。而有些出自不同演员的点评，则有着一模一样的说辞——“这是一部小制作，却有着大心脏”。于是，很快引来美国网友的质疑。
简·方达在个人社交媒体上给予影片很高的评价。
帕尔特洛在个人社交媒体发文称赞《致莱斯利》。
草根式拉票的胜利抑或违规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奥斯卡提名正式公布，原本几乎无人知晓的《致莱斯利》果然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这意味着有资格提名该项的1302位演员评委中，至少有218人将赖斯伯勒列在了选票的第一位。对此，支持者盛赞这是不可能的奇迹，是大卫与戈利亚之战的翻版，是草根式“冲奥”之战的胜利，证明了奥斯卡不光只看金钱的力量，也看演员本身的实力。而反对者则认为这样的拉票方式有失公平，已经涉嫌违规，最终引出主办方专门开会讨论此事。
坊间最早公开质疑《致莱斯利》违规拉票的，是2020年才刚从《好莱坞记者》杂志编辑部主任岗位上离职的资深媒体人马休·贝罗尼。他在网媒Puck上撰文，揭露了导演妻子玛丽·麦克科马克发给奥斯卡评委的上述电邮，此外还指出了英国出生的资深女演员弗兰西丝·费舍（Frances Fisher）在其社交媒体主页上发文呼吁奥斯卡评委一定要投赖斯伯勒一票，同样涉嫌违规。当时，费舍尔多次发文要求大家给赖斯伯勒投票，理由是最佳女主角环节，“除了杨紫琼和布兰切特外，《达荷美女战士》的维奥拉·戴维斯和《蒂尔》的丹妮尔·戴德怀勒的提名肯定也是没跑的了”。
弗兰西丝·费舍在个人社交媒体为赖斯伯勒拉票。
最终，这两位黑人女演员双双落选，《蒂尔》的导演池娜叶·楚库更是公开发文谴责奥斯卡歧视黑人女演员，也让坊间有不少人认为，正是赖斯伯勒抢走了本该属于那两位黑人女演员的提名荣誉，偏巧今年最佳男女主角十位候选人中无一名黑人，奥斯卡方面也因此招来不少责难。反对的一方完全将提名问题政治化，指出那两人主演的作品虽有索尼影业和亚马逊影业投入大量宣传资源，却不像《致莱斯利》的片方这样有本事找到一大群有权有势的好莱坞白人演员来帮她推波造势。
《蒂尔》的女主角丹妮尔·戴德怀勒原本被认为很有希望拿到奥斯卡提名。
平心而论，今年的最佳女主角提名，除了赖斯伯勒，《金发美人》的安娜·德·阿玛斯最终可以入围，多少也有些让人感到意外，只不过《致莱斯利》一片此前太过默默无闻，赖斯伯勒的崛起又太过突然，才让外界几乎将全部火力对准了这次拉票奇迹。
至于弗兰西丝·费舍的热血发帖，今年70岁高龄的她，年轻时曾主演过伊斯特伍德的《不可饶恕》，还和伊斯特伍德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她曾与乔治·克鲁尼谈过一段恋爱，在好莱坞也算是人脉极广的名人了。但她的发帖严格说来，算不上是违反奥斯卡投票规则。因为她至少表面看来与《致莱斯利》剧组毫无利益关系，很可能只是纯粹出于识英雄重英雄的心态。实际上，在稍早时候的影评人选择奖颁奖现场，凯特·布兰切特上台领取最佳女主角奖时，还专门提到了赖斯伯勒在《致莱斯利》里的精彩表演，同行之间的这种欣赏器重，怎么说都和违规拉票扯不上干系。
不过，律师出身的马休·贝罗尼有着黑白分明的是非观，在文中严厉斥责玛丽·麦克科马克和她的团队“厚颜无耻”，因为这种直接给评委发电邮，要求别人发帖的做法，着实有违常理；更关键的还在于，它跳过了传统意义上的公关公司宣传策略，打的是人情牌，用的是朋友圈关系，对好莱坞整体形象相当不利，更容易让外界认定奥斯卡不过是一个小圈子游戏，缺乏公正公平。
但也有不少人持相反意见，早年做过电影公关的资深媒体人安妮·汤普森和为《好莱坞记者》撰写颁奖季专栏长达十多年的名记者斯哥特·芬伯格都觉得，赖斯伯勒拿到提名本身并无多大问题，学会不会也不该剥夺她的资格。在他们看来，外界没必要过分夸大此事，真要说有评委因为看了温斯莱特等人的点赞后，便把自己手中匿名的一票投给了赖斯伯勒，那也太低估这些评委的智商和职业操守了。与其说有什么猫腻，还不如说是那些原本根本听都没听说过《致莱斯利》的评委，受到社交媒体上这股热潮的影响，专门点播观看了这部小众电影，然后确实认为赖斯伯勒的表演可圈可点（该片在影评网站“烂番茄”上有着97%的影评人好评度），值得他们手中的那张选票。
总而言之，对于当事一方的赖斯伯勒来说，第一关已经顺利过关，提名没受到任何影响。接下来，奥斯卡最后一轮投票将于3月2日启动，3月7日结束。这持续多时的风风雨雨，究竟会如何影响到全体9579位奥斯卡评委的判断，目前看来实在是有很大未知数。
一般而言，今年的最佳女主角奖早已被视为杨紫琼和布兰切特的二选一游戏，但会不会有大量评委因为赖斯伯勒所具有的草根身份和引来非议的受害者形象，反而给她投下同情的一票，或许不到揭票的那一刻，谁都无法百分百预见。即便最后无法获奖，单单是奥斯卡提名本身，也堪称演员的履历表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奥斯卡拉票各出奇招早有先例
历史上，其实奥斯卡奖创立之初，便有各种暗箱操作和变相拉票的做法，当时大家也都不觉为怪。到了所谓好莱坞八大电影公司的鼎盛时期，这些电影公司又都或明或暗地要求旗下签约的电影人，必须将奥斯卡选票投给自家的作品。于是，那些年里的奥斯卡评比，很大程度上比的就是哪家公司旗下的奥斯卡评委人数最多。
1987年，电影《安娜》（Anna）的女主角莎莉·柯克兰德就因为发行公司没钱替她拉票，自行挨个联系奥斯卡评委，恳请他们关注自己的这次表演，最终也确实如愿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而这种直接联系评委的情况，之后也在《我心狂野》的女配角戴安·拉德等人身上出现过，学会当时对此也是眼开眼闭，一般不太过问。
《安娜》的主演莎莉·柯克兰德（右）自行联系奥斯卡评委拉票。
1990年代，随着以哈维·韦恩斯坦为代表的一股独立电影势力的迅速崛起，每年颁奖季的争夺变得更为白热化，各种盘外招也愈演愈烈。1996年上映的电影《闪亮的风采》（Shine），美国发行方新线影业为了替男主角杰弗里·拉什争夺最佳男主角小金人拉票，专门找了一家公关公司，挨个给评委打电话，最后虽然梦想成真，但也让学会方面觉得难以接受，遂强化了各种竞赛守则，包括不得直接拉票等。只不过，其实还是留下了很多灰色地带，例如专门为奥斯卡评委安排的招待放映会，规定提供的饮食不得太过铺张，但究竟怎么样的程度叫“太过铺张”，也很难有明确衡量标准。
新线影业为《闪亮的风采》的男主角杰弗里·拉什的提名专门委托公关公司给奥斯卡评委打电话。
到了2003年，时年88岁的老导演罗伯特·怀斯看完《纽约黑帮》后非常欣赏，专门为报章撰文，暗示今年的奥斯卡奖怎么也该轮到马丁·斯科塞斯了——斯科塞斯当时已凭《愤怒的公牛》《基督最后的诱惑》《好家伙》《纯真年代》拿过多次奥斯卡提名，却一次都没赢过——哪怕《纽约黑帮》本身的制作素质还不够拿最佳导演奖，但可以将它视为斯科塞斯过往成绩的某种总结，以最佳导演奖来肯定他长期以来的成绩，还上奥斯卡过去从没给他发过导演奖的欠债。
此文一出，该片发行方米拉麦克斯的老总哈维·韦恩斯坦很快就找人买了媒体版面，打出：“曾两度赢得奥斯卡的罗伯特·怀斯宣布，《纽约黑帮》的马丁·斯科塞斯配得上今年的奥斯卡奖。”
哈维·韦恩斯坦曾用罗伯特·怀斯的评语为《纽约黑帮》买版面。
这种做法遭到了时任学会主席的弗兰克·皮尔森（Frank Pierson）的反对，公开谴责韦恩斯坦此举违反了拉票规则，甚至声称已有多名奥斯卡评委联系到他，表示他们反感《纽约黑帮》的这种拉票方式，希望能把已经寄出的选票收回，重新投票，把本已投给斯科塞斯的最佳导演奖那一票给划掉！最终，斯科塞斯并没能笑到最后，那年的最佳导演奖得主颁给了《钢琴家》的罗曼·波兰斯基。学会很快也增加了相关规定，禁止电影公司拉票时单独拿此类行内前辈的评语来打广告。
2004年奥斯卡投票期间，电影《尘雾家园》的发行方梦工厂电影公司找人在《综艺》日报上为最佳女配角候选人索瑞·安达斯鲁拉票，直接引用了《纽约时报》《滚石》《首映》等媒体上多位权威影评人给出的奥斯卡结果预测文案：最佳女配角奖项，我猜蕾妮·齐薇格会赢，但我觉得索瑞·安达斯鲁更应该赢才对。此举立即招来学会公开批评，时任梦工厂一把手的杰弗瑞·卡森伯格翌日也在《洛杉矶时报》上登文公开道歉。最终，安达斯鲁的提名资格并未被剥夺，但还是输给了《冷山》里的齐薇格。
到了2010年时，《拆弹部队》的制片人尼古拉斯·查蒂尔曾给自己熟悉的奥斯卡评委群发电子邮件，恳请他们把手中珍贵的选票投给自己，而非《阿凡达》。《拆弹部队》果然如愿以偿夺得最佳影片，但查蒂尔的违规做法却被《洛杉矶时报》提前曝光，导致学会下令禁止他出席当年的颁奖典礼。
《拆弹部队》的制片人给奥斯卡评委群发邮件，该片最终拿到最佳影片奖。
2014年，知名作曲家布鲁斯·布劳顿（Bruce Broughton）也给不少奥斯卡评委发邮件、打电话，希望他们投票时能考虑一下自己创作的电影《并不孤独》（Alone Yet Not Alone）的同名主题曲。布劳顿拿到了最佳原创歌曲提名，有机会和《冰雪奇缘》主题曲《随他去》一决雌雄，但很快此事也被媒体曝光，学会破天荒地撤销了这首歌曲的提名资格。
布劳顿的情况，其实和今年的赖斯伯勒有些相似，电影《并不孤独》当年籍籍无名，如今更是早已被人遗忘。它背后的发行公司同样无钱无势，于是布劳顿只好利用自己的人脉，亲自联络了七十多位评委，只希望他们能抛下成见，听一听自己的这首作品。
此事发生后，当年业内其实也有两种意见。一方认为规定就是规定，布鲁斯·布劳顿虽然并未强逼评委投票给自己，但在颁奖季直接联络评委的做法，本身就已越矩；另一方则觉得，布劳顿的行为和那些大公司给自己作品买媒体版面的做法，本质上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宣传，并非强卖，而且这些小制作独立电影实在囊中羞涩，如果连这种直接叩门的宣传方法都不允许他们使用，那就意味着酒再香，也只能藏在巷子深处。有趣的是，布鲁斯·布劳顿当时为自己辩白时，用到的说辞便是，这是一种“草根式的拉票”，与如今外界给《致莱斯利》片方贴上的标签，如出一辙。
2017年，《危机13小时》的混音师格雷格·拉塞尔也因为直接给评委打电话，触犯了拉票规矩，本已到手的提名被残忍取消，也成了目前为止最后一位被取消提名的电影人。当年的拉塞尔，在那之前已拿过多达15次奥斯卡提名，但次次都是陪跑。或许是实在得奖心切，才用了这样的违规做法，结果反而成了笑柄。
2018年，韦恩斯坦锒铛入狱，虽然是因为性侵丑闻，但从另一角度来说，似乎也代表这种违规拉票的始作俑者被关回了笼子。只不过，新的洪水猛兽，早已跃跃欲试，那便是如今早已成为好莱坞宣传机器一部分的社交媒体。传统意义上的拉票方法，都要通过买广告、办酒会来实现，账目支出、金钱往来都有迹可循、有法可依。而像《致莱斯利》这样的网络宣传，只需点击一下键盘，转发或Like一下帕尔特洛、温斯莱特等人的评语，便能起到和买版面同样甚至更好的宣传效果。
早在今年奥斯卡提名公布之前，现任学会主席杨燕子（Janet Yang）曾在个人社交媒体上表扬了杨紫琼在《瞬息全宇宙》里的演出，引来圈内物议沸腾，逼得杨主席只得删帖了事。作为好莱坞资深制片人，以《喜福会》《性书大亨》等片而闻名影坛的杨燕子，看到同为华裔影人的杨紫琼的精彩表演，在自己的网络一亩三分地里叫一声好，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只不过2022年8月开始，她已成为新一届学会主席，于是短短一个贴文都会被人拿来放大处理，就更别说像《致莱斯利》这种铺天盖地的大阵仗了。
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会新任主席杨燕子（左）因在个人社交媒体发文力挺《瞬息全宇宙》的女主角杨紫琼（右）引发争议。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次的《致莱斯利》和赖斯伯勒，靠着特殊的宣传攻势脱颖而出了，是不是也意味着过往其实有很多这样的作品和演员，恰恰因为少了这么一种机遇，最终沦为无名了呢？那这究竟是观众的损失，还是整个好莱坞电影工业的损失？
上周，学会宣布要调查此事后，女演员克里斯蒂娜·里奇就公开为赖斯伯勒鸣不平。“本就十分精彩的演出，在没有大笔资金可用于宣传的情况下，出人意料的拿到了提名，却因此遭到调查，这种情况在我看来真是太可笑了。是不是说，只有那些财大气粗的电影和演员才配得上拿奥斯卡提名？那不就成了精英主义、小圈子文化吗？”
里奇在自己社交媒体账号上的发言，引起不少人的共鸣，但同时也有网友指出，要知道里奇的经纪人也是被视作此事幕后推手的温伯格。也有跟此事完全无关的好莱坞知名编剧、导演保罗·施拉德在社交媒体发文力挺赖斯伯勒：“我把票投给她了，来吧，来查我吧。”看来，在这个“后真相时代”，要选边站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保罗·施拉德在社交媒体发文力挺赖斯伯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