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bilibili联合出品的《中国奇谭》收官。这部“小而美”的动画短片集一开播，出人意料地迅速“破圈”，获得惊人关注度，在全平台收获多榜热搜热议。有不少观众将该作与《爱、死亡、机器人》系列做对比给予盛赞，也有观众质疑其是否名不副实。
《小妖怪的夏天》导演於水带着小猪妖祝贺《中国奇谭》收官。
既然是“中国”“奇谭”，首先其提纲挈领之处应在“中国特色”与“玄奇怪诞”，最能体现这两点的，私以为便是首播的两集《小妖怪的夏天》与《鹅鹅鹅》。
若论最深入人心的中国“神话”，莫过于《西游记》；若论最能体现中式怪奇的，莫过于中国传统志怪小说。脱胎于《西游记》文本的《小妖怪的夏天》，与取材于志怪小说的《鹅鹅鹅》，根植于传统文化的中国味，又找到了能与当下社会生活与大众心理链接之处。在制作上，《小妖怪》找到了中式水墨与现代动画审美的圆润结合，《鹅鹅鹅》中狐狸书生的形象借鉴了京剧脸谱艺术，头戴簪花的形象点缀参考了宋代男子的流行装束，怪诞冷峻中有传统古意，风格独树一帜。可以说两部作品都做到了中国题材、现代立意、引发观众共情，美学独树一帜，出圈是自然。
《小妖怪的夏天》剧照
《鹅鹅鹅》剧照
如果《中国奇谭》随后的作品都能保持这样的水准，该作“封神”也不为过。第五集《小满》是首播两集后，我个人最喜欢的一集。
其以古画《五牛图》《斗浆图》《江行出雪图》等作为参考确立的独特平面画风，剪纸动画的精美形式，以神怪故事切入儿童心理与成长的独特主题，处处可圈可点。
《小满》剧照
另外要单独夸一下《小满》的音乐创作，主题音乐采用了筚篥、唐笙等唐代特色乐器，童谣部分则加入了羯鼓和大鼓，在温润沉静与轻快明朗之间游走，又有一丝民间怪谈的梦幻诡异气质。
第三集《林林》和第四集《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都存在叙事上的缺憾，且都更偏基于个体经验（尤其是原乡记忆）的作者呓语，但二者在制作审美上依然可圈可点，尤为可贵的是作品体现出作者不可复制的独特个性与创作思考，一言以蔽之，就是不“媚俗”。但到了第六集《飞鸟与鱼》，该系列水平可以说是陡然掉入底谷，一整个把前几集没“媚”的“俗”给“媚”完了。
《林林》剧照
《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剧照
《飞鸟与鱼》看来花了大功夫的画面，是所谓“日系画风”的一板一眼复写模仿，内容上，时不时出现的“B612星球”“白噪音”“鲸落”“几维鸟”“飞鸟爱上鱼”等概念、台词，皆是采撷近十几年最泛滥的互联网文艺鸡汤之中。其内核，导演在制作特辑中亲自说明是“孤独的人也会遇见温暖的人”，可具体呈现，不过是男性yy遇见美丽天真的外星田螺姑娘。孤岛桃花源式的“孤独”，莫名其妙的偶像剧式情感的“温暖”，也浅薄得让人无话可说。
《飞鸟与鱼》剧照
“田螺姑娘也可能是外星人”，导演提到这一点，无疑，该片脱胎于《田螺姑娘》这一民间神话文本。但不同于该系列其他有原文本作为生发原点的作品（如《小妖怪的夏天》《鹅鹅鹅》），该作对原文本既没有解析思考，也没有解构对照，更没有基于当代社会的新阐释。当然，作者有选择如何扬弃原文本内容与内涵的自由，但搞了半天，对原文本只保留了“吊丝收获天降美娇娘”的幻想，那就有些大可不必了。
不过，我有些怀疑，《飞鸟与鱼》的存在与所处位置有些刻意为之。在《小妖怪的夏天》和《鹅鹅鹅》的惊艳后，《林林》《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多少有些疲态，不少非动画铁粉可能已在弃剧边缘。然而《小满》一出，水准陡然一提，观众又开始期待后续，但意犹未尽后，来个《飞鸟与鱼》，把刚被吊起胃口的观众期待打入底谷，愤怒和不满自然能引来一波批评讨论，甚至骂战，热度再次攀升，给最后两集《小卖部》和《玉兔》冲一波流量。而质量上乘的《小卖部》又安抚了《飞鸟与鱼》带来的伤害，不至于让大多数观众愤而改低分。这时，平平无奇的《玉兔》收官，皆大欢喜。这种排序，可以说是深谙大众心理和传播规律。
接着《飞鸟与鱼》之后登场的《小卖部》十分可爱，与《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一样，立足传统文化与场景记忆的消逝变迁，《小卖部》明显将故事讲得更圆融更利于大众理解和共情，人物塑造上，外表顽固内心温柔的大爷能让不少观众产生亲近之心。
《小卖部》剧照
提到“大爷”这个角色，这里再多说几句，收获最广泛好评的《小妖怪的夏天》《小满》《小卖部》，无一不是在人物塑造上有出色之处。对于时长有限的短片来说，叙事上难以追求圆满完整，大多只能在切片式的时空中完成一个小事件、小任务的编织，那么在人物塑造的完整性上也增加了难度，因为人物弧光的描画依赖故事完整的起承转合。因此，能在动画短片中，依靠有限的戏份和细节，塑造可亲可爱的人物，颇见创作者功底。而对于面对大众的商业动画而言，塑造人物也是最经济的选项，因为对于观众而言，能被他们长远记得的，通常是鲜活的人物，能让他们为商业周边买单的，也是人物。
纵观整个《中国奇谭》，从传统神话文本《西游记》《鹅笼书生》的旧文本新解释，到《林林》《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小卖部》所呈现的人与自然、旧与新的辩证关系，到《小满》以十分“旧”的美学风格包裹一个全“新”的主题“儿童心理与成长”，再到《玉兔》从传统神话到科幻的类型无缝衔接，《中国奇谭》牢牢把持着这一组对“旧”与“新”的思考，并保护着每一组创作者的自我表达，这在当下创作环境中已属难能可贵。该系列能否延续并保持一定水准，值得期待和支持。
《玉兔》剧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