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5月26日，德国名导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新作《完美的日子》（Perfect Days）完成了全球首映。第二天的发布会上，77岁的文德斯回答了媒体感兴趣的各种问题。
当地时间2023年5月26日，法国戛纳，第76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提名影片《完美的日子》室内发布会，导演维姆·文德斯出席。视觉中国 图
在被问到当年由《柏林苍穹下》和《咫尺天涯》所构成的所谓“守护天使二部曲”，还会不会有第三个章节时，他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我不认为我还会拍有关天使这个概念的电影，倘若会，可能这一次的《完美的日子》就已经很接近这种概念了。”文德斯表示，“而且我的那两位天使，如今都已永远消失在天际了。”——上述两部作品的主演彼得·福尔克与布鲁诺·甘兹都已先后离世。
“但是《完美的日子》的男主角，那位普通的清洁工，其实也像是一位天使。平时大家在他面前来来往往，却很少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他就像是天使，是隐身的。”
《完美的日子》剧照
《完美的日子》在日本拍摄，呈现由役所广司饰演的厕所清洁工的日常生活。影片在戛纳首映之后，获得媒体不俗的评价，也吸引了包括索尼影业在内的六七家发行公司来竞标其全球发行权，目前据说霓虹影业已处于领先地位。甚至，坊间还有不少媒体预测，今年的戛纳最佳男演员奖很可能会花落役所广司。
演员役所广司出席《完美的日子》室内发布会。视觉中国 图
历史上，文德斯共十次参与戛纳主竞赛单元的角逐，曾在1984年凭《德州巴黎》问鼎金棕榈，当时的戛纳电影节掌门人吉尔·雅各布在尚未看到正式完成的《德州巴黎》的情况下，便拍板决定将其选入主竞赛单元，而直至电影节正式开幕那天，影片的混音工作都还没有开始。好在，《德州巴黎》被安排在电影节后半程出场。放映当天的早晨七点，文德斯亲自拎着胶片坐火车来到了戛纳，将将赶上放映安排。最终，当年由英国演员德克·博加德（Dirk Bogarde）领衔的评审团全票通过《德州巴黎》荣膺金棕榈，令文德斯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对比四十年前的情况，文德斯这次表示说，一切都在变化，戛纳电影节本身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戛纳电影节了。“那时候大家来到这里，一心想的就是电影，不想别的。现在已经不是这样子了，很多人喜欢的不是电影本身，而是电影这门生意。而在我看来，生意是生意，电影是电影，虽然有交集，有彼此成就的地方，但主流不应该是生意，主要的焦点还应该放在电影本身。但现实却是，即便是在戛纳，背后这盘生意才是推动电影本身的主要力量。于是大家谈的都变成各种系列作品、翻拍作品、衍生作品，即便是原创作品，也都是在按方抓药，都落入了模式化的窠臼。可是结果，往往还就是这类电影能获得票房成功，这让我感到非常失望。”
之前接受媒体访问时，文德斯就曾强调，自己对于全球影坛如今大量充斥着各种翻拍片和系列电影的状况，感到相当失望。“这让我觉得恶心，因为这行业里所有人的想象力，似乎已经单纯就只用在一件事情上了，那就是怎么在同一个题目上来来回回变化，而不是把他们的想象力用在过去未曾有人涉足过的新鲜地方。在我看来，翻拍旧有的东西，这根本就算不上是叙事，算不上是说故事。而于我而言，拍电影的乐趣就在于不断地讲述新鲜故事，但一个故事讲完也就放下了，而不是再拿来反复炒冷饭。”
想当年，好莱坞也曾将文德斯的《柏林苍穹下》给翻拍成了《天使之城》。结果，由尼古拉斯·凯奇和梅格·瑞恩领衔主演的这部爱情片，也获得了不小的票房成功，至少在美国观众看来，也属于某种意义上的经典之作。但在文德斯看来，两部作品虽属翻拍关系，但本质上却截然不同。“《柏林苍穹下》的精髓就在于，尽可能地淡化具体情节，但到了《天使之城》里，情节却成了整个故事的主要驱动力。我的《柏林苍穹下》里，其实根本只存在很少的一些具体情节，而《天使之城》却拿这个小题大做了。”
这一次的戛纳电影节，除了参赛片《完美的日子》外，文德斯执导的3D纪录片《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Anselm）早些时候也已举办了展映活动，同样获得媒体不错的评价。对于77岁的他而言，在这个年纪还能保持如此高的创造力，自己多少也有一些意外。“我记得我之前自己想过，过了75岁之后就差不多可以休息了，不再导演新片。但很多时候，正所谓形势比人强，我也没想到会一下子就又拍了两部新片。当然，我本身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我喜欢拍电影。”
《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剧照
纪录片《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讲述德国画家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的艺术人生，也是文德斯继2011年的《皮娜》后再次使用3D技术拍摄纪录片。和文德斯同年出生的安塞姆·基弗，是过去几十年里最受人瞩目的德国表现主义艺术家，除了作品本身吸引人之外，也因为其敢于触及纳粹等敏感主题，时常惹出争议。文德斯表示，自己与安塞姆·基弗其实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认识，过往也一直想要为他拍摄纪录片，却总是欠缺机会。这次正好遇到疫情，大家原本匆忙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也终于让他有机会静下心来，为这位雕塑家和画家拍摄一部3D纪录片。
“我一直觉得3D技术在影像叙事方面大有可为，却始终未能获得足够的重视和利用。利用3D来讲故事，可以为故事带来许多2D所不具有的可能性，增添不少的诗意，因为它能带给观众一种身临其境的特殊感受。所以我一直鼓励自己的学生、鼓励年轻后辈多多利用3D，但基于各种原因，他们好像都有点害怕它，不敢用。因为他们害怕来自发行商、院线老板的压力，因为对于这些人而言，3D纯粹就是给动作电影加分的噱头，要不就是主要用在小观众的身上，他们觉得只有小朋友才会对这个感兴趣。就这样，3D成了严肃电影的禁区，艺术片导演不敢用3D，担心这会让他们的电影显得廉价。”
不过，3D影片的后期剪辑和制作工序，纷繁复杂，耗时良多。作为导演的文德斯在此过程中，只能给出笼统意见，具体工作还是需要后期团队去执行，他也插不上手。正巧，几位日本制片商在此期间向他发出邀约，希望他能去东京走走，为他们拍摄一部有关厕所之美的艺术短片。深受小津安二郎导演影响且对于日本向来有着强烈好感的文德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而且还不满足于短片的篇幅，决定索性以厕所为主要场景，拓展一部长片作品来。
不久，编剧高崎卓马来到柏林，两人用两周时间完成了剧本创作，当时就已想好要找役所广司来当主演，而片名也定了下来：来自摇滚音乐人Lou Reed的名曲《完美的日子》。文德斯表示，自己是从《谈谈情跳跳舞》和《通天塔》里认识役所广司的，非常欣赏他的演技。
他还表示，《完美的日子》是一个非常日本的故事，主要探寻的就是“清洁”和“服务”在我们生活中究竟是何意义。因为对于西方人而言，厕所是最污秽的地方，从来都和文化二字不沾边。而在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厕所却扮演了不同的角色，有着与西方不一样的意义。当然，影片真正要讲的并非厕所，而是负责清扫的这位主人公，讲述他对生活的态度，那是一种活在当下的态度。
去年，《完美的日子》在东京拍摄完成，全程仅用了17天，再加上20多天的后期制作，最终竟然后来居上和《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差不多同时完成，最终还在日本出品商的强烈建议下，按时递交给了戛纳选片团队，没想到竟然进入了主竞赛单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