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投资网 财经 《窝头会馆》14年后有了德云社版,相声跨界话剧颇妥帖

《窝头会馆》14年后有了德云社版,相声跨界话剧颇妥帖

编者按:《窝头会馆》是编剧刘恒的第一部话剧作品。2009年,刘恒把自己的话剧处女作交给了北京人艺,当时的版本由林兆华导演,云集了徐帆、宋丹丹、杨立新、濮存昕与何冰5位北京人艺最具实力的明星演员,成为北京人艺最受瞩目的原创作品。

时隔14年,话剧龙马社再度把该剧搬上了舞台。演出阵容同样耀眼,导演是张国立,主演则是郭德纲、于谦和一众德云社演员。从去年北京首演,到上周在上海文化广场的5场演出。

《窝头会馆》讲述的是解放前一个破落小院里几户人家的生活。“苦中作乐”,幽默中的辛酸,北京老话里的幽默讽刺,顶天怂地的台词,在这一版中更被放大。观众在不时的大笑里,体味剧中人的甘苦和悲喜。

这一版导演张国立说,“从围读剧本到彩排,排练时间不到四十天,我很享受这个排练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读懂了刘恒先生的剧本,发现了从郭德纲到于谦以及所有演员们在舞台上的情感表达,越来越是剧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窝头会馆》剧照

《窝头会馆》第一次演出是在2009年的北京人艺。整部剧分为三幕,前两幕是喜剧的糖衣裹着悲剧的内核;到最后一幕真相大白,蛰伏了两幕的悲剧氛围终于喷涌而出,让观众百般感叹。

兜兜转转14年过去,龙马社将这部作品又搬上了舞台,甚至极具勇气地跨界了“德云社”。虽说都是舞台表演形式,但话剧和相声仍有着极大的差别。

令人惊喜的是,以郭德纲和于谦领衔的这个“相声X话剧”的跨界版本倒是颇为妥帖。

《窝头会馆》剧照

《窝头会馆》的京味设定,让“相声演员”的融入未见“水土不服”之感;原本相声世界里的“插科打诨”,在话剧的舞台上,仍在发挥它的作用,引起观众的笑声。

同时,由于有了话剧故事的“文本语境”,那些稍显不雅的词,又有了新的一层意思——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除了嘴上占点便宜,调节气氛,还有什么能做的呢?于是,观众在笑声之余,便也生出了新的悲叹。很难说这不是一种新的“经纬错位”,从而带来了新的可能。

很多观众评价《窝头会馆》的剧本特别,其京味儿十足的语汇选择,使得观众一走进剧场,就闯进了那间破落的公馆。

《窝头会馆》剧照

北京人说话好“骂人不吐核”(即指骂人不带脏字),那些看似“自损”实则“吐露心声”的话,配着竹筒倒豆子似的脆生节奏,其实就是北京人的处世哲学——我有话就直说,绝不委屈自个儿,但没碍着您面子;您听着了,也明白了,但我没让您心里不舒服。都是穷街坊,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接下来咱该商量什么了?——对,怎么活下去。

《窝头会馆》剧照

《窝头会馆》剧照

语言的语汇和节奏只是剧本的第一层,但仔细琢磨下去,我们会发现编剧很聪明地抽出了几个典型人物,又设置了几组镜像人物关系,供看客观察、对比、思考。而更见笔力的是,编剧还将这几组人物和关系造成了故意放在了“错位”的处境——出身低的未必是下作的,有房产的未必是安全的,有资源的未必是有钱的……这些让人本能感到困惑的地方正是让人忍不住反复咂摸的地方。就好比织布,若是安安稳稳的经穿纬梭,至多得一匹平整光洁的布,正是有了看似“错位”的“新线”,才有了漂亮的“花色”,留得后人思鉴。

《窝头会馆》剧照

一、有的时候,这种双重性和错位,是为了一些“潜台词”。

比如“肖家”“苑家”这两对父子,编剧为他们都量身定制了“抢/钱”这个情节。

苑国钟捉襟见肘,满心满眼只想着守着有痨病的儿子苑江淼。周子萍送来学生们募捐的医药费,苑江淼没要。周子萍给了苑国钟,苑江淼见了更来气,抢着钱要还给周子萍;肖鹏达则想带周子萍离开,便抢了他爹肖启山的家底。

这两件荒唐事落在古举人眼里,便是“新鲜!昨儿看⻅那儿子跟老子抢钱,今儿又看⻅这儿子跟老子抢钱,明儿还是儿子跟老子抢钱!”

但这真的新鲜吗?还是说,其实在那样的环境下,这样的事天天发生?所有人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这些或许都是弦外之音。

《窝头会馆》剧照

二、有的时候,这种双重性和错位,是为了一些“暗线”。

比如“窝头会馆”到底谁是房主?

当然,从开头我们就知道,“房东”是苑国钟,但这个人衣衫褴褛,和我们想象中的“收租吃瓦片”的款爷好像并不相似。尤其是,他收租子的行为也非常“错位”——不像租客欠着他,倒像他欠着租客似的。收房租像是讨赏钱,虽说是“必得收到租”,但也没见他真把谁赶出去。诸如此类,实在奇怪。

接着,他的“镜像房东”出现了——前朝举人古月宗。这位古爷着长衫,肚子里有点墨水,嘴里念叨着窝头会馆的前世今生,看着才更像是这个窝头会馆的真正房主。

这种设置技巧便暗暗设下悬念,苑国钟哪里来的钱买宅子?他和租户到底什么关系?他是真正的房东吗?……这一切都是引导观众看下去的钩子。

《窝头会馆》剧照

三、有的时候,这种双重性和错位是为了“人”。

而更多时候,这种双重性和错位是为了体现“人”这个主题。

开场没两句话,观众就看到了一对镜像人物——“田翠兰”和“金穆蓉”。两人住对门儿,逼仄的空间让她们更加水火不容。观众很快都会知道,前者曾做过不体面的营生,后者则是正儿八经的格格(虽然已是以前的事儿了)。

翠兰姐姐洗着肠子满手荤腥,穆蓉妹子晒着膏药自视甚高;厨娘口诵“阿弥陀佛”,“格格”念着“哈利路亚”。一高一低,一东一西,好不热闹。

但那又怎样?互为镜像,她们处处相反,却也样样相似——她们都在面对一段极为黑暗的日子,希望让家庭过得好一些,竭尽全力做好一个“母亲”的角色。

得理不饶人的金穆蓉在看到肖鹏达追求自己的女儿周子萍的时候,也明里暗里换了生存对策——仍是不让,但话却曲里拐弯儿地往软了说。明着好像是“学乖了”、“驯服了”,但实则是一种残存着的拼死抵抗。那是一种夹在守护个人尊严和维护女儿幸福之间的本能策略。事实上她自己或许也不知道这一招是否有效。面对高压带来的未知,仍能奋力一搏,不得不说有一种残忍的悲壮。

而田翠兰是如何诠释“母亲”角色的呢?当肖启山狐假虎威来各家抓男丁的时候,已经“入赘”给厨子一家当女婿的关福斗突然羊角风“发作”,田翠兰福至心灵,和女儿王秀芸立刻跟着演了起来,甚至比关福斗还要入戏。在体面人看来,这或许是一种“拙劣”的手段,但你不得不说这就是市井人烟中历练出的真实反击。

都是母亲,都在抵抗命运,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对镜像。但这还没完,编剧完成“镜像”后,剧本还附赠了一个“错位”。翠兰只是王秀芸和关福斗的母亲吗?不,她甚至还是苑江淼的母亲。

在剧中,她对这位青年视如己出,而与父亲关系极其紧张的苑江淼,也就能听得进几句田翠兰的建议。通常意义上,这种设置会给人一种这个女性“品格高洁”的观感。但别急,要是观众真萌生出这种感受,那就是着了编剧的道了,因为我们很快会发现,田翠兰“睡进了苑国钟的被窝”。

错位又来了。

愕然吗?愕然。正常吗?正常。

“错位”代表着复杂,代表着在创作人物的时候绝对不一刀切。

在那样的环境下,如果我们期待着一个非黑即白的脸谱化角色,就太偷懒了。

为什么?曾经出演过苑国钟的北京人艺演员何冰曾经分析过:“我觉得还是因为刘恒老师对这些小人物有悲悯。”所以他才不会偷懒地将窝头会馆的众生当作一个“数据”,而是与他们在同一视角下生活,将他们还原成一个个具象的“人”。在同一种高压的境遇下,不同的人,就会做出不同的反应。看客自然可以选择批判他们,但却不能忽视背后的“真实”。

《窝头会馆》剧照

戏是假的,人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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